由于俄乌战争影响，如今欧洲能源面临变局，但是核电却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抛弃，当年德国曾耗资260亿巨资建设卡尔利希核电站，结果令人意外的是，这座核电站建成后不到2年却要拆除，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2022年德国更是表示将全面放弃核电，那么德国为何要全面拆除核电站呢？这就涉及了核电的根本问题。我们所说的核电真的是安全、清洁、高效的吗？

核电是我们大家很熟悉的东西，在常见的科普中我们经常看见的一个说法是，核电是清洁、安全、高效的。这是关于核电的科普读物里经常要讲的。

围绕核电其实有很多争议，但是通常我们从一般的大众读物上，从科普读物上，看到的都只是一面，就是只从正面讲核电。实际上，围绕着核电的争议是非常多的。

现在常见的那些核电科普，总是避而不谈核废料放到哪里去，避而不谈核电的那些致命问题，继续重复“核电安全、清洁、高效”这样的老生常谈，这种只报喜不报忧的科普，实际上是对公众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

核电安全、清洁、高效吗

我们可以先介绍戈尔的观点。戈尔作为美国的前副总统，也自己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是属于所谓的新能源集团的。照理说这个集团的人应该对核电保持比较积极的态度的。但是在戈尔最近的几本著作里，他对核电的态度是越来越悲观。

到了戈尔最新的那本《未来：改变全球的六大驱动力》(The :Six of ,2013)里，专门拿了一个章节讨论核电，而他的结论是：核电的前景已经暗淡了。

戈尔提到一件事情，他说现在在美国和欧洲，你找不到任何一家公司愿意为你估算一个核电厂的成本。为什么这件事情找不到人来做呢？是因为核电厂的成本是难以估算的。当我们说核电是清洁、安全、高效的时候，当然意味着从成本的角度看它是一个非常合算的事情。现在说找不到一家公司愿意估算一个核电厂的成本，这个说法和我们习惯的说法是完全不同的。

这里我们就需要对核电做一些分析，这样我们才能对核电问题有比较正确的认识。核电在世界上使用的历史，也就半个世纪多一点，最早是在美国开始用的，后来它开始向国外出口核电设备。

核电的清洁、安全、高效，这些说法实际上几乎每一个都是有问题的。

核电的安全问题：核废料的存放

先说核电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我们先得讨论核电的安全。如果不安全，它即便清洁、高效，也没人敢用。

核电到底安不安全，很多谈论核电安全的人，比方说你去听一个核电专家跟你谈论核电的安全的时候，他们通常都是在谈论核反应堆以及它后续发电设备的安全。确实在这个事情上，虽然迄今的记录也不好，世界核电已经至少发生过三次非常严重的灾难了，但是总体来说，因为研究核电的技术把很大的精力都投放在反应堆运行时候的安全上，所以当核电专家和我们讲这方面安全的时候，通常他们是言之有据的。确实一代一代不断改进堆型，安全系数也是有所提高的。

但是核电专家们经常避而不谈的、核电的最不安全的事情在哪呢？现在来看，现有的核电技术中最不安全的问题，是核废料的存放问题。核电运行之后，它每时每刻都会产生放射性的核废料，这些废料需要被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由于这些废料的放射性危害性很大，比方说在废料中最主要的成分之一的半衰期是24000年，这意思是说经过24000年，它的放射性才会下降为现在的一半，而一半的放射性还是非常致命、有高度危害的。所以你要等它的放射性自动衰减到安全的程度，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因此，核废料必须被安放在一些安全的地方，现在核废料通常是放在哪里呢？通常都是放在核电厂，设计的时候事先规划好的临时堆放核废料的地方。但是由于核废料是高放射性的、危险的，所以即使是临时堆放的，堆放场所也是事先设计好的，它有一定的容量。但事实上这种设计，它最初的想法是临时放一放，过一段时间以后，这些核废料就会另外放到一个专门堆放的地方去。而事实上，专门堆放核废料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过。

最早的时候，美国和日本他们采取的是把核废料装进一些金属桶里，丢到深海里去。这些铁桶的设计寿命是50年。当年写《寂静的春天》（ ， 1962）的蕾切尔·卡逊( )，她写过另一部著作《海洋传》（The sea Us,1960),那是一部讲海洋的著作。在这个著作的后面她就特别有一节谈到了海洋里的核废料。她说这些设计寿命为50年的金属桶沉人深海之后，过了50年，因为海水中腐蚀性很大，这些金属桶就会坏掉，桶里面的核废料就会散出来。而海底是有洋流的，这些散出来的核废料就会随着洋流逐渐地分布到地球的其他地方去。另外海洋中的生物，它们也会把这些东西带走。她写那本书的时候到今天已经超过50年了，所以当年设计的那些金属桶，我们现在可以设想，实际上它们在深海里已经坏掉了，实际上那些核废料已经扩散了。

所以后来联合国就通过了一个类似于决议的文件，它被叫作宣言，实际上是有一定约束力的，就是任何国家都不准再往深海放核废料了。

从那以后，美国提出了所谓的“尤卡山计划”，就是在内陆找一个废弃的矿井，把核废料深埋到地底下。这个计划好是好，但是这个计划遭到了当地民众的坚决反对。为什么要把危险的放射性的东西放在我们州里呢？由于这类涉及环境的问题，公众的反应通常都是坚决反对的，弄得这件事情迁延不决。到了现在，各个核电站临时性堆放着的核废料加起来，据美国有关学者的估算，早就已经把“尤卡山计划”设计的空间全放满都不止了，而仍然未能存放过去。

日本做过类似的事情，原来也是丢在海里，后来美国人不丢了，联合国也不让丢了，日本人也想找一个地方去放，找了一个叫青森的地方，同样遭到当地民众的坚决反对，也不让放。几乎所有国家都有这个问题，核废料没地方存放，而核废料是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出来的。

核电站只要一运行，核废料就会产生。现在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核废料，都堆积在各核电厂临时堆放处。根据《南方周末》上介绍的情况，到2015年，中国所有在运行的核电厂的核废料临时堆放场所，就全部放满了，饱和了。而往内陆某个地方去堆放的事情，同样遇到困难，因为当地省份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东西。不过中国的社会治理能力很强，在全国一盘棋的思想指导下，据说这个问题已告解决。

但从全球范围来看，在现有核电技术下，核电最致命的问题，就是核废料问题。在这个问题没有理想解决方案之前，核电的“安全”和“清洁”就都谈不上。

有的人觉得用煤用油的发电厂，烟囱里冒出黑烟来，他看见了说这个黑烟不好，污染，核电厂就没有这个东西。那只是因为放射性污染是没颜色没气味的，你看不见而已。核电厂的放射性污染，表面上没有黑烟那么引人注目，但是它实际上是存在的。而且核废料是这种污染中最突出的部分。

核电的安全成本

除了核废料问题，核电厂其他设施的安全也是一个问题，为什么找不到一个公司愿意来估算核电厂的成本呢？因为这是和核电厂的安全性直接联系在一起的。迄今为止，世界上的核电厂发生过三起称得上灾难的事件：美国的三里岛事件、苏联的切尔诺贝利事件、日本的福岛事件。这三个灾难都不是核废料造成的，都是核反应堆本身运行过程中产生的问题。你想想看，从这三次灾难上看，这个行业的安全记录已经不好了，所以它的安全成本怎么估算呢？

我们以前看到的核电的科普，我们是这样来计算核电的成本的，我们说一个核反应堆造价是多少多少钱，核电厂的发电机组、厂房以及各种附属设备是多少多少钱，然后我们来计算这个装机容量，达到了设计标准的时候，核电厂每年发电多少多少千瓦时，每千瓦时的电是多少多少钱。现在我们把每年发的电的总量乘上每度电的钱，一算每年创造的利润是多少，然后我们再拿这个利润去比核反应堆的成本，核电机组的成本，厂房、附属设备的成本，我们将得出结论说，核电厂是非常经济的，很短的时间里成本就回收了，现在就挣钱了。

在你这样计算核电成本的时候，你完全没考虑到核电的危险性，以及为这些危险性怎么支付成本。比如说，在刚才那种成本计算里，就没有考虑核废料怎么堆放的问题。为了堆放核废料，你又要花什么成本？他也没有考虑过。核电厂一旦出了事故之后，善后的成本，这就好比车险，你养一辆车，每年要买车险对不对？你的车险和你的行车记录有关，你要是行车老是出事故，你的车险就会变得很高。

如果我们把核电比作一辆车的话，我们把那三次灾难比作他已经撞死了三个人的话，那你想想看这个人的行车记录那么坏，他的车险是不是要非常高？事实上核电厂出了事故，谁来替他善后呢？都是政府出来善后的。政府拿社会的财富来替它善后，因此没有人能够计算核电的成本。一个核电厂如果出事，政府出来给它善后，这个成本就无法计算了。比方说，日本的福岛核电站出了事故，直到今天，善后还没善完呢，政府还在那里替它埋单。你如果这样来考虑核电厂的成本，怎么估算法呢？这就是为什么核电厂没有人愿意来估算的原因。

平井宪夫遗著中揭示的问题

日本有一个核电技师叫平井宪夫。因为他常年在核电第一线工作，后来在工作中遭到了辐射，患了癌，于是他就变成一个反核电的人士。在他生命的后期，他不停地到处演讲，呼吁要废止核电。等到福岛核电厂这个1号机组出事故的时候，人们想起他来了，这个时候平井宪夫已经死了15年了。人们想起来，他15 年前留下过一部遗著，他在那个遗著里明确说过，福岛这个1号机组早晚要出事的。

为什么呢？因为他参与过这个1号机组的检修工作。平井宪夫作为一个在核电第一线工作的技师，他提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但那时候可能没有太引人注意，后来因为他预言了福岛这个 l 号机组的事情，所以大家就又重新关注了。平井宪夫那个临终遗言现在也有中译本，《核电员工的最后遗言―福岛事故十五年前的灾难预告》（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在这个遗言里，平井宪夫提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说核电检修的时候，经常是需要在有放射性的环境里进行的。虽然也有防护措施，比方说你要穿上各种防护的服装。但是你知道你是在有放射性的环境里工作，你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坏。所以很多纸上设计好的头头是道的防护措施、安全措施、操作规程之类，等到实际做的时候就会大打折扣。因为人在那种环境里，他是非常害怕的，他不能好好地工作。

他举过一个例子，他说有一次某核电机组的一个螺丝松掉了，这个螺丝就位于放射性的环境里，必须要人进去拧它。人在那个环境里，据说能够安全待着的时间只有多少秒，很短的，一分钟都不到，为此动用了几十个人，轮流进去，每人进去操作一下，赶快再出来。有的人进去扳手还没拿稳，时间就到了，又出来。为了要把这个螺丝拧紧三圈，就进去了 400 人次，花了多少钱，反正在正常环境里就是鸡毛蒜皮的一件事情，就得小题大做到这种程度，这才把螺丝拧紧了。

由此可想而知，你去进行核电检修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他说东电（运营福岛核电厂的公司）总是在冬天农闲的时候，招募当地的农民和渔民作为临时工，去做那些检修。他们自己的职工都不愿意进去。因为知道这个东西总是有危险。像这一类的危险其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当然你严格地执行某些操作规范，严格地掌握时间，加上防护措施，还有什么补贴，等等。总之，在这个行业里，危险性大家都是知道的。

另外，核电还有一个问题也很致命，就是核电厂是关不掉的。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种工厂，开工容易关闭却难的话，那就是核电厂。

核电厂为什么很难关掉呢？因为这个核反应堆一旦启动之后，它是停不下来的。你如果一定要停掉它，你就要反过来用外面的电力冷却它。所以停堆以后就要冷却，这个冷却至少要冷却个50年它才会停下来。现在福岛1号机组的堆出了事故被强制停下来了，到现在为止一直在那里用电冷却它。

当年福岛l号机组设计寿命早就到了，照理它就应该停掉。平井宪夫在书里揭露，东电方面一想，如果停掉了，以后就要倒过来为它付钱了，你核电厂运行的时候，发了电挣钱，等到你要把它停掉的时候，很大一部分钱你又得吐出来了。你又得把电倒过来用在它身上，给它冷却。东电就觉得这事很不合算，他们就去把美国技师请来：因为他们的这个反应堆就是从美国买来的，让美国技师给他们大修一遍，大修以后继续超期服役。所以平井宪夫才会预言说它早晚要出事的，果然后来就真的出事了。

所以很多核电厂开始发电的时候，人们觉得它很好，但是后面两个事情都很麻烦：一个是一发电，每时每刻都在产生核废料，核废料没地方放，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寿命到了要关掉的时候，又变得很麻烦。因此现有的核电技术，实际上在民用上面是相当危险的。

还有一种说法，说有核电厂的地方就没有国防可言了，因为如果战争的时候敌人只要轰炸核电厂，放射性的东西立刻都跑出来，你就完蛋了。就福岛那么小一件事情，弄得日本到现在都还未能收场。

在这个问题上，比较好的策略是，我们应该继续研究它。就像我们不反对在实验室里研究转基因技术一样，核电技术当然应该继续研究。如果它的安全性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我们应该承认核电确实是我们能源的比较有前途的出路之一。戈尔之所以说它前景暗淡，是因为它的安全问题未能解决。在这种情况下，把安全问题综合考虑以后，它作为一种主要能源确实是有问题的。

核电站选址的约束

这里我们还得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核电在现有我们经济生活中的必要性。很多人以前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些比较简单的认识，觉得核电就是现代化的象征，所以我们很多省长觉得自己省里得有一座核电站。前些年有一个段子说，市长们说要是自己的市里没有一条地铁的话，名片都不好意思给人家递啊！地铁是城市的标配。现在在很多省长心目中，核电站就是省里的标配。我们省要是没核电站就显得我们不现代化，没有就不好了。所以都还争着要在自己这里上核电站。

事实真是这样吗？实际上许多地方你想争也争不了，为什么呢？核电是有很多约束的。如果我们今天打开中国的核电站地图，你就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核电站都集中在东部沿海那一带上。既然你觉得不安全，为什么不在西部地广人稀的地方造核电站呢？那不是安全性就好了吗？实际上不能在地广人稀的西部造核电站。为什么呢？

第一个原因是核电站极大地依赖于水。我们东部沿海地区相对也是水资源丰富的地区，所以我们能消受核电。你要是跑到中西部本来就缺水的地方，哪来水让你用呢？这是核电站选址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原因是电发了还要输电。在遥远的中西部发出电来．当地用电量是很少的。巨大的用电量在东部发达地区，你还得把电输过来。虽然在长距离输电这件事情上，中国现在已经在国际上非常领先，但是毕竟长距离输电是要成本的。所以你如果要把发电厂建造在用电的密集地区，显然输电成本就小；造到西部去，输电成本就变得很高。

第三个原因是，核电不像别的东西，核电是一个要求工作人员昼夜看护的东西。随时都得仔细看护着它，监控各种各样的仪表，误操作了还可能出事。所以它对员工的素质有一定要求。你如果在西部地广人稀的地方建核电站，你很难在当地招募到足够的技术工人，那你还得从东部派过去。那你想想看，谁愿意跑到地老天荒的地方去，长期在那工作？那你肯定又得实行轮班到那里去，付高额津贴，这样人家才可能愿意去。去上半年就得轮班回来，这个成本也非常高。

所以综合考虑之后，你就看不到把核电厂建到西部去的可行性，至少这种例子现在还很少吧！

对待核电的正确态度

如果我们把更多的力量投人实验室的研发中，争取把核电那几个致命的不安全问题解决掉，或者至少在较大程度上解决掉，那么我们再来广泛使用核电，那就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多了。

然而现在常见的那些核电科普，总是避而不谈核废料放到哪里去，避而不谈核电的那些致命问题，继续重复“核电安全、清洁、高效”这样的老生常谈，这种只报喜不报忧的科普，实际上是对公众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

科学家应该把国家利益、人民利益放在最高位置，而不是把自己所属的部门利益放在前面，只想着快点上马核电的大项目，拿大单。如果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那向公众普及相关科学知识时，至少也应该既报喜也报忧，应该把两方面的情况都告诉公众，这才是认真负责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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